【崇文鉴史70年】满纸烟云书卷气 一派传统笔墨风——张鲁先生书画艺术浅谈

来源:宁夏文史馆    时间:2023-07-24

  悠悠70载,深深文史情。今年,是宁夏文史研究馆成立70周年。70年沧桑见证家国情怀,新的征程奔涌奋斗激情,现特别推出崇文鉴史70年专辑,不定期推送专题文章,致敬为国家、为宁夏和谐繁荣发展奉献智慧、贡献力量的馆员先生们,共同展望新时代。

  张鲁(1907.7—2004.1),字东嶕,号希曾、纯盦、河阳逸史、黄人,山东黄县人。1922年到沈阳美术学堂习画。1948供职于大连医学院,绘制人体解剖图谱。1969年随大连医学院迁往贵州遵义。1974年离休后定居银川。曾任宁夏美协名誉主席、宁夏书协顾问、宁夏书画院艺术顾问、宁夏老年书画协会顾问、银川书画院艺术顾问、台湾美协顾问等。1984年10月聘为宁夏文史研究馆特约馆员,1989年12月改聘为宁夏文史研究馆名誉馆员。擅长国画山水、花鸟,兼善书法,少年时代拜南宗画家邱烟云为师学习绘画后,又拜清末翰林李东园为师学习书法。1926年曾在大连举办个人画展。1986年在银川、中卫等地举办个人画展,1991年应邀赴辽宁大连、山东潍坊等地举办个人画展。1995年10月,作为宁夏友好访问团成员赴日本举办画展,并进行艺术交流。部分作品被法国、日本、美国、新加坡、台湾、香港、澳门等国家和地区珍藏。出版有《张鲁国画集》(1999年版)。

  2017年是著名书画艺术家张鲁先生诞辰110周年。在其百年的人生之旅中,他粗衣疏食,简约一生,为人躬行力学,以独具特色的作品向后人呈现出乐观豁达的艺术人生,获得了人们的敬重。他的经历和梁崎、陶博吾、吴一峰、张朋一样,不为当世所知,而为后世推崇。他用全部身心,守望心灵的净土,最终成为宁夏当代公认的诗书画全面发展的艺术大家。

少小志丹青初露画苑声

  张鲁自幼痴心丹青,15岁时拜南宗画家邱烟云先生为师学习山水、花卉。邱烟云,名壑,字子佩,蜀人,为民国时期沈阳艺苑名家,其山水师法沈周,花卉取法恽寿平。山水用笔潇洒,多用淡墨,不受约束,气势雄伟,跃然纸上。清光绪31年(1905年)所作丈二皮宣12幅屏《剑阁图》,在沈阳画坛引人注目。邱烟云移居关东后,自署“孤星客”,以鬻画为生,于1928年病故。在老师的指点下,张鲁苦练不辍,不论数九寒天,还是三伏酷暑,均潜心钻研绘画传统,青年时代即显露出艺术才能。先生晚年常回忆从师习画的情景:“余拜邱师门下,侍奉之命,学习观摩,经邱师耐心指点,余亦潜心毕志,渐得其妙。”

  在师法传统的过程中,张鲁由研摩清初“四王”而上溯宋元诸家,并吸取了近现代吴昌硕、齐白石、陈半丁等人养分,博采众长,加以融会贯通,书画均具特色。1926年,19岁的张鲁又师从清末宣统翰林李东园攻习书法。学习中,他黎明即起,临颜柳诸帖,书风端正朴茂,字形宏阔,尤其隶书,沉着有力,以碑取骨,以帖取韵。凭借着自己的悟性,加之自己的笔墨技巧,他逐步形成了清雅苍劲,古拙明秀,端庄典雅,变化有致的艺术风格。1926年在大连举办画展,声名鹊起,颇得时论好评。大连历史文化丛书《长夜曙光》中有记载,称其为“温故知新”“熔铸古今”“前途无量之人”。作品笔法清新洒脱,典雅精工,功力深厚,崭露出画家初期的绘画水平。同年,作品《寒林清趣》发表于《满洲日日新闻》上。后来,他又在沈阳成功举办个人画展,所展作品意境笔墨颇有内涵,为同行所称道,在这以后的数十年中,他在笔墨技巧上苦苦求索,甚至有病也未辍笔,创作出大量画作。

  新中国成立后,张鲁在大连医学院从事医学教学绘图工作。1954年,由吴汝康教授主编的《人体解剖图谱》出版,书中图谱内容均由张鲁以国画技法绘制,所绘人体自然生动,殊为难得。由于该书印刷精良、图文俱佳,深受专业教学及读者喜爱,先后再版6次。这使张鲁颇受启发,既为他积淀国画造型学识奠定了较深的线条艺术修养,又为他的中国画创作打下了较扎实的功底。随着见识的广博和心胸的开阔,张鲁的艺术情思泉涌而出,许多新作相继问世。在此期间,他边工作,边坚持绘画创作。中年时期的张鲁,在工作之余,先后在大连工人文化宫和儿童文化馆教授中国画,培育了许多爱好美术的青年人,他独树一帜的表现技巧,颇受当地学生的赞赏。面对新时代,张鲁激情澎湃,经常深入农村、企业、工地,来到河滩、湖边,用画笔讴歌新生活。这期间其作品先后参加并入选“大连第一届美展”“辽宁省画展”等,其中,作品《旭日》《红军桥》《中苏友塔之春》《丰收图》等都可再现张鲁的艺术风貌。这一时期的作品更趋精炼,立意清新,表现出时代的壮阔,充满了雄浑强健的生命力和纯朴的自然美,其绘画技艺已经非常成熟。1964年,他与当地书画名家联合在大连举办“大连六人展”,一度成为当时辽宁画坛活跃的画家之一。1969年,张鲁随大连医学院南迁至贵州遵义,在贵州期间,他与宋吟可、王渔父、孟光涛等画坛名家结为知己,虚心求教,拓宽了视野,提高了技艺,并参加“贵州省美术展”。他除了孜孜汲古取法传统之外,还深入当地名胜古迹,深悟大自然之奇妙,本着“要创作就要到生活中去观察、写生”(李可染语)的思想,一笔一墨,似出随意,实则极尽能事。1974年,因其家属患病,张鲁申请退休并迁居宁夏银川。1984年,自治区人民政府聘其为宁夏文史研究馆特约馆员。

  定居宁夏后,安定的生活和良好的艺术创作环境,激发了张鲁在中国书画艺术上的创作热情,此时的张鲁已年逾古稀,但他忘却了自己的年龄,全身心地致力于国画创作,积极参加宁夏美协、书协、书画院、文史馆等团体组织的各项活动,并与胡公石、曾杏绯、萧允中、刘正谦、丁钧、胡介文、云信、王敬平、许家麟等书画名家以文相会,丹青交流。常常是胡公石写一张三开草书,张鲁作一幅三开山水,曾杏绯画牡丹一帧,刘正谦写行书对联一副,胡介文写楷书中堂一张。大家大饱眼福,画毕互换相赠,以志纪念,气氛友善和谐,有时众人合作一幅丈二之作,各显其能,其乐融融。

  张鲁以其修己持正、敬业乐群的生活态度体现了一位文化老人“朗月清风、长松巨壑”的儒雅情怀。他常说:“艺术是人民的,只要人民喜欢,我就乐于为他们创作。”在领略西部风光的同时,他又随文史馆专家考察团,前往全国各地游览参观,从时代生活中发掘对生活的感受,以丰富的作品集中展示了他在山水、花鸟等方面的艺术成就,也从一个侧面勾勒出他一生在国画创作方面的长期探索和不懈努力。他博采众长,虚怀若谷,择善而行,都市楼宇、管道锅炉、乡村驴车等都是他画中常见的时景,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成为特殊年代中人们难以抹去的印迹。

追古得高趣出新成一家

  张鲁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有所发展变化,作品题材广泛,山水、花鸟、人物皆有妙作,尤以山水、花鸟最佳。近一个世纪以来,他所创造的“张氏样”绘画艺术,并未随着岁月的更迭而湮没、黯淡,相反却光彩依旧,影响深远。纵观张鲁一生作品,在风格上出现诸多转换与变迁,因此在研究其画风时,按照作品风格特征的不同,将张鲁画风演变分为早、中、晚三期进行讨论。他的画风经历了三个阶段:

  (一)早期画风(1907-1957年)。早期画风是指张鲁50岁之前的艺术创作所表现的风格特征。这一时期亦为张鲁在绘画传统的引导下学画的过程。其山水风格近似“四王”,个人风格尚不鲜明。因受邱烟云先生的影响,在风格上趋向仿效沈周的式样,题材仍以描写朋友送别、主人聚会为主。民国时期,张鲁28岁时所作的《桃源问津》是记载中有明确纪年的最早作品,题画诗考究,属反映古人优裕的世外桃源生活的山水人物画。严谨工细的笔墨和设色,画面中的土丘、溪流、柳树、人物、茅亭、动物都颇具写实感,具有较强的故事情节,有明显的追古意味,充分显露出画家对绘画传统的选择和早期画风的扎实功底。他的花鸟画取法恽南田,而娴于写生,精于造型,设色淡雅,则得自邱烟云,风格近似宋人画风,主要是工细一路的作品。作品多以小画为主,山水取纵长或横式构图为主,少有大幅和正方形构图,节奏整齐,用笔细腻,平远为主兼深远处理,较好地表现了仿古作品绵亘千里的特点,这些以前人笔意写出来的山水,有水墨、有浅锋、有重彩、也有小青绿,尤其是墨笔山水,尤见功力,沉稳中有灵动,大度中见精巧,其挺拔锋利的笔触所勾描出的山体轮廓、杂树、丛竹,均是一派古人风气。

  张鲁凭借着精妙的画笔和不同时俗的画格,学古而自出机杼。他将南宗温润的笔墨虚实与北派坚实的造型力度熔为一炉,以其雄伟气势,跃然纸上。宁夏墨香阁所藏先生1935年创作的一批小品绢、纸画中,较能体现出胸壑中的逸气和扎实的传统功夫。这部分作品,构图精巧、严谨静气。山川、树木、蹊径、山石都在画家意识的深情抚慰之下,展现出深入古法、得其严谨的感触,丝毫没有尘俗气。这些作品不仅画法上效仿“四王”(尤其是王时敏、王原祁),就连题款的书法也近似,既见山川雄伟壮丽之气势,又显出平淡简远之意态,以巧妙的构思,将横岭侧峰,山势峭拔,收于毫楮,体现了生动自然的艺术境界,由此可以窥其艺术风格发展的变化由来。

  (二)中期画风(1957-1987年)。这一时期,张鲁更加注重笔墨意识,仍保持着传统画风中的写实路数,即使在追摹古风和近现代名家作品时,也是用笔苍厚沉郁而有古逸,结构严谨工雅而有气度。中年的张鲁致力于探索吴昌硕、齐白石、陈半丁诸家笔意,他继承发扬近代名家作品风格,在写生的基础上,大量临摹名家作品,其章法圆熟,造型准确,形神皆似,汲取汉隶金石的风骨韵律,用于充实自己的艺术表现力。他始终认为临摹不是技术,而是文化,是一种精神境界。从1963年张鲁临摹的国内名家作品册页可以看出他追摹和学习名家的扎实功底。此册页共计88帧作品,画幅虽小,但气象格局却很大,笔墨轻松灵活,图中人物、山水、花鸟,均以原作为范本,摹制的复本几乎可乱真。就笔墨技法而言,从图中每幅作品的经营位置到造型赋采,都有“似曾相识又会面”之感,可以看出他创作态度之严谨。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创作的深入,尤其是张鲁50岁以后的作品,构图意识取法巧妙,着力于师法造化,逐渐趋向简约,但意境仍然开阔,用意深邃,将“四王”及沈周、恽寿平等人所固有的中正平和的画风结合大量写生,开始了自觉的转变,在苦心经营和深思熟虑中,展现出景显情溢、移情入景的时代脉搏。在初到宁夏的十几年中,张鲁立足于身边熟悉的山水实景和瞬间小景入画,发掘最有感情的表现题材,用熟练的语言形式畅快地表达思想,作品仍保持早期画风中精细写实的格调,其画作题材多得益于国内名山大川及宁夏山水风貌,从险峰巨壑、烟雨云霞到翎毛花卉、禽鸟蜜蜂,无论巨细,都是一气呵成。作品《遍地花开》(1972年)、《娄山关》(1972年)、《蝴蝶八哥》(1986年)、《芙蓉游鱼》(1986年)等,就是他外出写生创作的作品。他把山水、花草结合起来,感性独立地面对自然,别具匠心地表现出唐、宋诗词的意境,使画面在抒情气息上与传统获得连接,较好地将古人山水境界融于现实写生之场景。既有诠释先贤的画风,又有体现近现代名家与他个人感情相融合的画风,画面呈现出浓郁的生活气息,一些司空见惯的熟悉物景被他刻画得十分到位,就是画中的普通动物,如,喜鹊、小鸟、蜻蜓、蝴蝶、野蜂、游鱼、螃蟹、青蛙等也被处理得惟妙惟肖,恰到好处,赋予了花鸟画新的生机。上世纪80年代,张鲁在当地小有画名之后,他并没有安于现状,而是迈步走出狭小的画室,壮行万里,足迹遍及大江南北,饱览祖国的名山大川。他到宁夏各地,进六盘,探贺兰,入回族村寨,写遍宁夏境内山川,画了大量速写和创作素材,从西北大漠平原、黄土高原雄浑的气势中,领略了深厚与博大。以写实性的语言探索山水画的创作方法,寻求对现实生活直观感受的表现,充分体悟山水画审美的基调。

  自1974年迁居宁夏后,张鲁后半生就一直生活在塞上宁夏银川,他的画室也叫“西夏书屋”。他的大幅山水画基本上绘制的都是宁夏境内的景,尤其是六盘山,他一生多次游览写生,积稿较多,松树、山石、溪流、云雾,皆来自六盘山,其题画诗文中多次出现对此山的描述。为实现自己的创作心愿,他常常不顾年高和驱车的劳顿,利用晚上时间将沿途所见绘成画稿。许多作品素材都是从他在游览宁夏境内山水期间的写生画稿中整理出来的,从中完全可以看出他对古人的理解,对自然景致的深情感悟。1985年创作的大型山水画《六盘山》,就是先生有志于为六盘山写照久矣的经典之作。此作为纸本水墨,高191厘米,长355厘米,共计60平尺,该作在先生的作品中十分罕见,可谓鸿篇巨制。《六盘山》采用写实手法,是画家纵步六盘各个山头、反复观摩体悟后的力作。是画家缅怀革命先烈所激起的思绪,随笔墨而出,使六盘雄姿跃然纸上。它借鉴传统用笔之法,受到傅抱石、李可染创作《六盘山》的影响,绘制出一生中尺幅最大的画作,是画家在运用传统技法表现现代题材的探讨向前拓进的表现,更是画家从生活到传统,从思想到技法,从笔墨到意境的创作心得的再现。要驾驭这么大尺幅的作品,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而当时,张鲁已是近80岁高龄的老人。他以新的意境、美的情趣,将自己的深情厚爱汇注笔端尺幅,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创作出三幅《六盘山》,而这幅是他创作时间最长、构思最完整、尺幅最大、整体气势最精彩的一幅。作品撼人心魄,画面层次感异常强烈,干湿浓淡结合恰到好处。画中山石以淡墨披麻皴写就,笔墨圆润、稳静厚实。其流动的线条与盘山构成动静之比,图中山林郁郁葱葱,富有生机,群山起伏,连绵不绝,盘山围绕,峰回路转,林木植被施以不同层次的浓墨,衬托出六盘山脉的雄伟秀美,观来耳目一新,令观者产生一种崇敬之感。尤其引以为傲的是,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到达六盘山于此会师,他将毛泽东《清平乐·六盘山》中的诗意融入进来,更加丰富了图中的自然景观。因作品气势宏伟,构思巧妙,笔姿秀润,是一部展示六盘山神韵的佳构。时任中国标准草书社社长、宁夏文史馆馆长、宁夏书画院院长的胡公石先生欣然提笔,在这幅作品的最上端写下了著名的毛泽东主席的《清平乐·六盘山》,书画相得益彰,画面气势磅礴,笔健皴丰,宛如乐音交响,奏响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宁夏精神,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艺术史料,重现了革命长征时翻越最后一座大山的新诗意,颇受时人佳誉,先后在银川、大连、潍坊“张鲁国画展”中展出并受到极高好评,这是张鲁一生中最重要的代表作,被誉为宁夏美术史上的经典之作,是他几十年丹青甘苦的结晶,是他一生绘画艺术的总结和概括。2007年,在张鲁百年诞辰纪念会上,张鲁后人将张鲁1991年创作的六尺整张的作品《六盘山》捐给宁夏博物馆。之后,张鲁又创作了极具时代气息的《沙湖》《北塔》《沙坡头》《须弥山》《贺兰山》《武当山》《青铜峡水库》等诸多山水作品,以饱蘸激情的笔墨,描绘塞上宁夏风光,寄托了他对宁夏这片厚土的热爱和深情。

  张鲁纵横南北,一生为人朴素、平和自在,在其变化从容的艺术风格中,既有浓厚的古意,又具有独特的艺术性格,一点一线都囊括了他几十年的文化修养、人生阅历和勤修苦练。他在山水画领域的成就颇高,但他的花鸟作品同样引人注目。因受邱烟云的影响,其花鸟风格明显源自恽派。中年以后突破过去的章法,笔法墨法更趋于灵动,色彩明艳,格调雅致。田间的青蛙,溪间的小鱼,庭中的雏鸡,草垛上的麻雀,墙头上的八哥,在他的笔下无不生动自然,流露出自然界的情趣。他对虎、狮、牛、马、羊、狗、猫、鸡等动物的处理上强调写实,多从写生观察中获得,用水墨没骨法把握动物的结构部位,熟练地塑造动物的形象,从而表现出创作主体的人格精神和情感状态,这不是一般浅学者所能达到的境界。荷花是他常画的题材,有的绰约而有姿致;有的挺拔而显精神;有的含苞欲绽;有的花瓣怒放;有的深藏叶底;有的却一枝独立。变化多端,构图颇丰。有的作品尽管尺幅不大,题材很小,但那富有张力和令人遐思的色彩却使他的画作有了永恒的魅力。著名书法家胡公石先生说:“张鲁用传统笔墨画出自己高远的精神境界,即使是小画也能体现出大气势。”他的小品画,应该说是小品不小,格局巨大,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有无之中运筹笔墨和章法。如《丰收图》,在收割的麦场和收割成捆的粮垛上,起落着七只麻雀,画家将北方常见的乡村风景巧妙安排,谱写了一曲丰收时节人与自然的和谐对歌,笔法率意,收放自如,强化了欢悦的节奏和丰收喜悦的心情,画面有着丰富而美妙的音乐般的旋律。此外张老还喜欢画白菜、果蔬,他常将墨用到极致,寥寥几笔就表现出蔬果的质感。一棵常见的白菜,在他笔下也尽显丰腴之美,叶与叶间的质感,展现出清淡中品甘甜、乐观中享受生活的态度。作品色墨并用,浑厚苍劲,极富生活气息。

  (三)晚期画风(1988-2004年)。在张鲁晚期的作品中,山水花鸟更体现出平和宁静之意。画家虽生活幸福安定,仍然坚持绘画创作的探索,以惊人的表现创作了大量的花鸟山水作品。作品往往是介于吴昌硕的构图和齐白石的笔墨之间,并将二者融为一炉,不拘泥于一家之见,也不墨守一户之法,形成了具有个性特征的花鸟作品。

  耄耋之年后的张鲁作品逐步走向削繁成简、笔简意足、人画俱老的境界,技法全面、笔墨老辣是其显著特点。沈阳鲁迅美术学院教授孙世昌评论张鲁的花鸟画时说:“张鲁先生的花鸟画,在画法上走的是在传统没骨花卉基础上推陈出新的路子,在形象的意蕴上有新的突破。还有些画突破传统题材的限制,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体验和把握到的形象、境趣构筑画面,表达自己独特的审美追求。”他表现农家情调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一幅画毕,满纸天趣,佳境无穷。如他93岁高龄所作的一幅仅为二平尺的《葫芦图》,布局别致,笔巧墨活。画家抓住大自然的美,采用折枝构图,用浓淡的色块来渲染葫芦叶及葫芦,而藤萝,有的环绕葫芦,墨趣横生;有的则随风飘逸,与葫芦穿插呼应,金黄色的葫芦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图中的“画眼”——两只小野蜂的位置构思,极为绝妙,一只在葫芦上方扇动翅膀,一只落在葫芦上“品尝”成熟的果实,颇有“写”瓜“托”蜂的艺术效果,工写结合,既丰富了画面的视觉感,又使葫芦与大自然怡然契合。从用笔用色的表现手法上可明显地看出他对中国画的深思熟虑,将秋意浓浓地表现出来,使观者体会到90多岁老人的匠心独运,颇得齐派的艺术精髓。晚年的张鲁画葫芦,画面更加自由,用笔更加概括,可谓妙笔生花。张鲁一生爱画葫芦,因为葫芦最适合写意,最适合他的心性。葫芦画虽然只是张鲁花卉蔬果中的一个小分支,但小中见大,从其不同时期、不同技法的葫芦画中,可以窥测其花卉画演变的痕迹。笔下的八哥、苍鹰、鸬鹚、仙鹤、鸡鸭等,用没骨点虱为主,章法有度,造型准确,形神皆似,多以色彩晕染而成。

书画入境趣在法外

  张鲁十分看重艺术修养,他认为古文、诗词、书法是学习中国画必备的“画外功”。清代书法家周里莲在《临池管见》中曾作过精辟的概述:“字画本自同工,字贵写,画亦贵写。以书法透入于画,而画无不妙!以画法参入于书,而书无不神。故曰善书者必善画,善画者亦善书。”纵观其书画艺术,其特有的书艺符号,形成了他创作国画的主要方式,其笔下的苍松、寒松、藤蔓等,都是把跌宕奇肆的行书和古拙厚重的篆隶笔意注入毫端。如宁夏文史馆馆藏作品《富贵图》,此图写牡丹、山石,以写意手法构图,颇有新意,图中山石看似随意,却处处不离法度,情趣盎然,似淡墨写之,取斜势,而牡丹取直势,使画面富有变化。牡丹色彩浓重,表现蝴蝶时,结构紧凑,但蝴蝶与花枝上的笔线却是自如的,画风不纤弱,这与他的书法功底有较大关系。全图掺入书法用笔,以气势取胜,通过苍辣迟涩的线条,将自己的性情汇注笔端,突出了花鸟画的文化意蕴,融入吴昌硕红花墨叶的表现手法和笔墨情趣,虽只寥寥数笔,却形神兼备,趣味盎然。正如评论家卢斌先生所言:“张老自(上世纪)50年代起,学吴昌硕以书入画……借花鸟寄托象外之意,使画面可视形象的建构达到笔随情转的书法化,变描述为写意,最终体现画内功力磨炼与画外功夫涵养的结合。”我们在欣赏张鲁的艺术作品时,往往会被那种传统笔墨和大俗大雅的诗情画意所吸引,而这种融诗入画,作画赋诗又是张鲁绘画中的一个特点。先生创作题材深广,内容丰富,形成每画必诗,诗画相映的画风。先生才气过人,诗、书、画并驾齐驱,用自己的天赋和阅历统驭画笔,奠定了他在宁夏画坛的历史地位,是一位很值得我们研究的当代艺术家。

  先生在苦学传统的基础上,坚守传统价值,从各种不同的文化资源中汲取营养,总是诗不离画,画不离书,将诗书画一以贯之,于胸间相生发,于笔端相彰显,常常让人体会到山水画的高峻和旷远,花鸟画的明丽和豪放。他在宁夏30余年,日复一日地写照塞上山川,黄河名胜,是黄土高原的独特成就了他的艺术,铸炼了他艰辛而传奇的一生,他的国画艺术虽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但他的进取精神和不断探索,使他的风格显得极富韵致,表现出令人崇敬的高华意境。

  张鲁先生的一生,襟怀淡泊,不求名利,生前其艺术的相知相赏者屈指可数。2004年去世至今,在国内艺术界仍是鲜为人知,这与他所取得的成就实在无法般配,由于种种原因,近几年来他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对先生虽知其名其画却未识其人,拜读相关资料,不胜钦佩。老人一生饱经风霜雨雪,如果没有持之以恒的高洁品质,没有宽容博大的胸怀,艺术境界不会达到如此高度,重新估量这位老人一生为人为艺的虔诚显得颇具当代价值。他是我们研究20世纪中国画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个案,是“人亡业显”的又一个例证,是宁夏美术界一位重要的书画艺术家,他在绘画、书法中所显示的风格给我们带来了丰富的思考空间。他无意要成为画家、书家、诗人,更不想跻身名人行列,他远离名利,不求闻达,潜心弘扬中华民族绘画传统,最终成为书画名家,其艺术对西部画坛及宁夏美术创作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先生的作品正逐渐地为众多藏家所认识、追捧。随着更多的人对他艺术的了解,其作品必将日益显示出灿烂瑰丽的光辉,张鲁先生的作品和人品深深地感动着我。时至今日,他在艺术上的攀登精神仍值得我们怀念和崇敬。

  (本文选自于2017年《宁夏文史》第37辑)